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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乐山605:半部造城史,一曲咏叹录

    阅读次数:     发布时间:2021-04-14 10:46:09


    之前几年,一说起605口子的宝瓶口,乐山人就脑壳痛,通畅的6车道在这里打了一个结,最窄处只有两条行车道,每次上下班高峰期,这里就堵的水泄不通。
     
    去年年尾,这里两幢宿舍楼被拆除了,这里原本宽广的马路终于恢复了畅通。原本以为青江片区就此舒畅,可还是继续堵城旧事。
     
    要说605,先看乐山一纸风流。
     
    明代《胜景志》记:嘉定尖山下皆纸坊,楮薄如蝉翼而坚,质可久……



    1925年,成都著名作家李劼人在乐山原蜀新碱厂旧址,联合在法国学习造纸的王怀仲、乐山华新丝厂老板陈宛溪,创办“嘉乐机器造纸厂”,在抗日战争中,打印纸和新闻纸被政府列为管制物资后,嘉乐纸风行大江南北。
     
    上世纪60年代,随着三线建设展开,一大批工业企业和国防科研单位纷纷入驻乐山,编号为605的一家国家重点企业,选在了乐山落地,这便是后来的国营乐山造纸厂。
     
    308、605、585、525、739......一个个数字化的神秘代号悄然出现在乐山境内,隐逸在荒坡野地、高山深谷,不断开疆拓土,人进车往,显得神秘莫测。
     
    乐山的古城墙,印刻着千年嘉州记忆,而近代在悠悠竹公溪畔接连上演的纸厂风云,则成了乐山发展的一个缩影。
     
    605厂1965年在乐山城区北郊筹建,那一片原本是坟冢累累的荒丘。




    1965年建工部一局机器化公司和102建筑公司的施工队伍到这里展开一场跨度6年的大会战,没有路,没有房,没有电,没有水,全靠自己找,自己建,自己造。伴随着推土机、起吊机轰鸣,一座座山丘夷为平地,一幢幢大厂房巍然崛起,荒山野地一摇而为现代化纸厂。
     
    1971年6月,开荒成功,同时还在斑竹湾建起“纸厂专用码头”,有泊位1个,并建成全长5000多米、穿过城市绿心的窄轨铁路,自厂区通往斑竹湾码头。
     
    这趟牛逼的605小火车,在实现货运的同时,还兼职起客运,到李码头4角一次,沿线招手即停。
     
    小火车不开时,小伙姑娘们在轨道上,绿心里谈起恋爱。






    605厂不在了,可过去的荣光怎可磨灭。
     
    当时的605厂是专门生产高纯度绝缘木浆、电容器纸、高低压系列绝缘用纸等工业用纸的,这在当时是一种非常稀罕的技术。当年605厂的工人在外面吹壳子,最喜欢聊的段子就是:我们的厂生产的纸,就是给神舟飞船提供配套的。
     
    605厂曾被称为“东南亚的独生子”,当时连日本都不能造出高纯绝缘木浆,但是605厂造出来了,东南亚只有605厂能造出来。
     
    鼎盛时期的605厂,不仅硬件设备雄厚,软件设施很齐全,职工住宅、工人子弟学校(现乐山八中)幼儿园、医院、电影院、图书馆、球场应有尽有。
     
    那时三线建设技术性要求很高,建厂之初,从全国各地调集一大批技术骨干拖家带口来到乐山,大多数女生都是从吃面的北方妹子,摇身一变为吃米的南方姑娘。



    厂子最繁荣的时候有近4000人,那时能在605厂上班的人,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金领或白领。
     
    那个年代,605工人是很吃香的。乐山本地人挤破头皮也想进去,连不少乐山市委大院里的小孩,在工作后通过关系都要想方设法进605厂端上这金饭碗。605子弟,也有自己的办法,长大后通过招工,当兵复员,接班顶替,轮换工,大集体等进厂。
     
    这里一大家子都是605厂的数不胜数。
     
    好人好马上三线。
     
    出于保密和安全考虑,在招收人员时,当时还需严格审查考核,要求政治上可靠,业务上精通。
     
    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但605工人冬天有羊皮兔绒里手套发,夏天有成箱成箱的橘子汽水,在周边郊区农民羡慕的眼神里,605子弟充满了时代的优越感。
     
    厂里最红火的时候,还邀请过殷秀梅等明星来演唱,刘国梁、孔令辉和瑞典名将瓦尔德内尔来厂里打乒乓球友谊赛,当时瓦尔德内尔打到兴起,还一跃跳到了球台上。



    1992年,乐山市举行“乐宫杯“篮球赛,605厂男女篮球队双双夺冠。当时605厂里的大巴车全体出动,带职工到市里为参赛的运动员加油。
     
    每逢过年过节,厂里就大张旗鼓搞游园活动、联欢晚会、放电影,不少住的老远的乐山市民都要专程赶来参加。
     
    当年乐山1路车只开拢杨家花园,605不虚,自己有交通车接送住在乐山城头的工人上下班、在城头中小学读书的娃儿上下学,后来城区公交车延伸,终点更是直接就设在厂区的生活区。
     
    当时在605厂门口拍照,可是要收费的。这一点很好奇,凭什么要收费呢?这未免太牛逼了。



    在乐山三线人的群体中,至今仍流传着“献了青春献终身,献了终身献子孙”的说法,显露出建设者的辛酸和沉重。
     
    当年他们凭着满腔热情,承担起历史的使命,自己奉献一生,可后来他们和子女们又得承受来自战略调整的重负,面对父子母子共同下岗的残酷现实。



    2002年的最后一天,本该是个喜气的日子,605厂正式宣布破产,几个月后,同为竹公溪畔,另外一家历史更悠久的嘉乐纸厂也宣布破产,乐山城的百年纸厂风月就此一并终结。



    2003年6月,瑞松纸业接手原国营乐山造纸厂,再之后,又来了玖龙纸业。
     
    2009年起,陆续关闭原605老厂区,在犍为建新厂。
     
    原605那根大烟囱,惊天动地的爆破拆除,标志着这里作为厂区的结束。
     
    历史的选择,细细品来,颇有一番意味。
     
    在建设之初,通过深入调研,605生产材料主要来源大渡河上游的雪杉,源源不断,足够使用100年。
     
    也正因如此,605的Loge和图腾,都是雪杉。曾经人气沸腾的公交站台处,矗立着极具个性的雪杉雕塑。厂区没了,这里兴起了无数的新楼盘,这个区域,也叫雪杉社区。
     
    表面看上去,是因随着技术进步,绵阳建了个东方绝缘材料厂,以塑料绝缘代替纸绝缘,606没了市场。



    追根溯源,还是环境问题和发展问题。国家在经过几十年的粗放发展后,必须保护环境,禁止砍伐森林,而605所占据的位置,更已从坟冢累累的荒丘演变成为城市的新中心,需要给城市发展让道了。
     
     605厂也不是没有转型的机会,但沉重的企业负担,大量的退休工人,根本无法再兑现的企业福利,哪里还有能力去更换落后的老厂生产设备。
     
    再加之工厂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刺鼻废气,对水体空气环境巨大污染,更和曾经的吉象木业、长征制药一起成为城市的头号污染制造者。
     
     2006年,竹公溪一度变为黑公溪,我曾在瑞松纸业旁,找到偷排的污水管,冒着刺鼻味道的生产污水,径直排向竹公溪。
     
    605的巅峰时刻,周围一共有6个生产车间,3000多名工人,加上家属,更是一只庞大的队伍。





    605原来的区域,修建起了许多城市的大道,修起了一个个还房小区,诞生了一个又一个光鲜的现代化楼盘。
     
    乐山房地产新贵们,为了市场,很尊重605。
     
    旁边的瑞松中心城,不仅名字中有605的元素,里面的大香樟树全部保留,还在售楼部建起了605纪念馆,展示当年的历史图片和辉煌。
     
    还有已建成的605公馆,以及正在建设的皇冠假日五星酒店。
     
    605,就是当年城北最辉煌的皇冠。
     
    皇冠假日酒店背后,依然保留着605当年的生活办公区。曾经工厂的主干道,变成了居民区的中心小路,拆迁的字眼,遍布了这里很多老楼,路两旁的木头窗棂,布满了老旧的痕迹。



    住在这里的,多是上了年纪的605老人,被遗忘在了605生活区的各个角落里。只有不少有情怀的摄影者,将这里当做乐山工业遗址最后的天堂。
     
    长在路口的香樟树,粗壮的和这里的小道一样宽,它们的年轮里,默默记录着605厂沧海桑田的变化。
     
    农贸市场入口的水果摊,经历了几代果农的轮换,但是依旧守护在这里。瑞松中心城对面605老厂址的入口,永远是小摊贩争抢的乐园。附近明明有新建的星级农贸市场,却生意冷清,无人问津。
     







    越来越多的新楼盘矗立在605周围,开盘入住很久了,一些楼盘依然冷清,大量的新房库存,被沉重地积压在这个区域。现在沿竹公溪畔还保留的605老厂址,大概又将成为一个光鲜无比的新楼盘。这个楼盘的位置可谓极佳,也会建一个纪念馆,并在设计中保留大量原有605元素吗?
     
    这座城市,沉浮是它,繁荣是它,冷清是它,咏叹是它,605厂只是乐山百年风云一个缩影。
     
    也许,只需再过30年,再没人会记得605这个曾经神秘的代号。
     
    特别致谢:历史资料来源 郭明兴、彤彤、源婷妹,摄影:张旭东、邓洪秀、李欣、武叶 等。